【米优】父亲

死亡是没有未来的过去。是畸形的爱恋和终结的希望。



我在一个雨夜被父亲捡回来。彼时他正在细雨下看着一座墓碑发呆,我在一颗槐树下发出细微的啼哭声,撕破雨幕进入他寂静的世界。

他向来是沉默的——不像是其他父亲的谆谆教导,或是板着一张脸沉默,他只是不说话,眉眼间带着沧桑与淡漠。在这样的环境下,我也不似其他孩子样好奇,但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我的母亲在哪里这样奇怪的问题。他却笑了:

“…你没有母亲。你还有一个父亲。”

他笑得僵硬而温和,温柔融化了眉眼间的冰霜。我在那之前从未见过他笑,但他笑起来确实是极为好看的。我那一刻有些怀疑,怀疑他不是那种心底一片荒芜的吸血鬼——也许他的心底是一片春野。只是之后我渐渐明了了,他心底只是有一颗名为优一郎的槐树罢了。那颗槐树是如此巨大,把父亲那颗小小的心脏全都沾满了,哪怕是枯木,父亲也无法再塞进去任何一个人了。

我有一个小小的私心,就是希望父亲能多与我说些话。我发现每当我提到“那个父亲”,他就微笑起来,眼瞳里闪着亮晶晶的光,用柔软的嗓音为我讲述曾经的战火与鲜血,也偶尔提到他们在一片寂静的废墟里、在辽阔的星野下温存。对于出生在和平年代的我,这些完完全全是我未接触过的——除了在历史书里。我突而想要去见那位父亲,但父亲却又冷下了脸,闭口不谈了。

这个疑问一直被我压在心底——直到高中毕业。

那是高中毕业后的暑假。正是盛夏,我却不听父亲的,跑去参加了同学聚会。喝醉了的同学们露出了平时难以想象的状态。一片喧闹中,我也小酌了两杯,在酒杯相撞的清脆声中逃出了闷热的房间。晚风习习吹拂起我的鬓发。

我摸摸口袋,企图找出一块草莓味或柠檬味的糖果。手指忽而碰到一张纸,我掏出来,在暖黄的路灯下展开来——那是一张照片,彩色的,泛黄得厉害。

——那是一个少年。他笑着,舒展开每一寸肌肤,黑色的碎发随风舞动着,绿莹莹的眼睛里流露出希翼的光。我无法用言语表述他,但他很美、很年轻,眼睛的颜色是春日的柳叶与夏日的榆叶混合在一起的颜色。我翻过照片,背面用两个字工工整整地写着:

小优

那是父亲的字体。

我到家时气喘吁吁的,脑子里不知想了什么,我进门时还未换鞋,就把照片拍在了闭眼小憩的父亲前方。

“是、是他吗?”

我问道,父亲也倏地睁开了眼,他血红的瞳仁收的紧紧的,伸出手,好像要触及阳光一般迟疑了几秒,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指尖放在照片上方——我敢保证,再有一毫米,他就能碰上那个照片了——又收回了手。他不看我,只是用要哭一般的表情盯着那张照片问我:“你在哪里找到的?”

我有点不知所措,只说在口袋里,不知是谁给我的。父亲并不再问,用食指与大拇指的指尖捏起那张照片,搂在怀里,继而闭上了眼。

父亲在以回忆拥抱“他”。

之后父亲把那张照片裱了起来,不准我碰,他也不碰,却老是盯着,眼里有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,好像在看什么触之不及的东西。他坐在那张照片前时像个十六岁的少年,神情温柔又认真,还总是喃喃些什么话,只说给那张照片里的少年般的。我偷偷去听,看到他突然低下了头。

他说:“小优,我爱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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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公平和意难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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